祖母和少年
本文转自:廊坊日报
祖母和少年
■邢剑良
“吱嘎——”
奔驰商务车紧急刹车,声音尖锐得仿佛一把钢锥迅疾地划过玻璃,闪烁着刺耳的光芒。
白文科正仰躺在宽大的后排座椅上闭目养神,这一惊非同小可,陡然收紧的安全带勒得他肩膀生疼,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:“怎么回事?”
司机小王紧张地停住车,慌里慌张地扭回头,在确认白文科并未受伤后,才小心地陪着笑脸说:“让董事长您受惊了。我这开得好好的,谁知道咋会冲出辆三轮车哩!”
“你他妈的不要命啦?红灯也敢闯?”小王打开奔驰车门,跳出驾驶室,瞪着眼前的肇事三轮车主,后面喷薄欲出的几句国骂,却硬生生地憋住了。
骑车的是个男孩,不过十一二岁,瘦瘦小小的,正呆愣愣地扶着三轮车杵在路边,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。车上堆满了不知哪里捡来的废纸壳和饮料瓶,湿漉漉地泛着半发酵的酸气。一个老太太坐在废品堆里,顶着一头乱雪似的白发,和男孩一样瑟瑟地抖。如果不是小王反应够快,现在这两个人说不定就得躺在血泊中了。
“你个当老人的,咋管的孩子哩?”小王看男孩不吱声,就调转枪口朝着老人开了火,他指着奔驰商务车侧面一道醒目的划痕,“看看,看看,这可是新提的车吆……”
老人先是盯着小王的嘴巴,然后又沿着他手指的方向,觑了眼看那划痕。等她明白过来,便坐不住了,从三轮车上蹒跚下来,蹲在划痕前,卷起衣袖小心地蹭,嘴里咿咿呀呀的,竟是个哑巴。
“真是哑巴嘴里插指头——掏不出个话来。叫你家长过来!”小王只好又转向男孩,“你爸或者你妈,来个会说话的就行。”
男孩眼里忽然噙满泪花,嘴唇哆嗦了一阵,瘪着嘴说:“我没有爸妈,我是奶奶捡来的,我们家,就我们俩……”
“这,这,这咋赔得起嘛?”小王眼里的火苗腾腾地烧。
“够了,住嘴吧!”白文科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,他径直把老人搀回到三轮车上,又回转身摩挲着男孩脏兮兮的头发。小王不禁诧异了,他看见董事长的手竟微微地颤抖着,眼里像男孩一样噙满了泪花。
“还站着干什么,去拿我的皮包!”白文科低声喝着司机小王。
小王终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,只好麻利地拿来了皮包。白文科接过皮包,拉开拉链抽出一沓百元大钞,塞在不知所措的男孩手里。他拍拍男孩的后背,说:“走吧,好好照顾奶奶,过马路千万要当心……”
汽车再次发动,白文科坐在后排,一语不发。后视镜里的祖母和少年越退越远,男孩忽然跑动起来,朝着他们的方向,手里高高举起那沓红色的百元大钞,仿佛举着一把小小的火炬。
司机小王透过后视镜,看见白文科正摘下眼镜,两道亮晶晶的液体从面颊上滑过。他不知道董事长为什么忧伤,当然他也不敢问。白文科依旧合上眼,似乎一如往常地闭目养神,内心却早已起伏如潮水一般,他想起了儿时的自己,想起相依为命的祖母早已故去多年。
想着想着,白文科的眼里又一次噙满了泪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