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琬与清初学风
晚年时他对经学的看重则更加明确:“文章自可让余子,学术要须趋大醇。灯火青荧人迹绝,夜窗独与圣贤亲。”“老夫耄矣抛残禄,惟抱遗经守空谷。区区朴学待君传,还乡勿厌专耕读。”(《尧峰文钞别录》卷一)可见汪琬晚年已志在学术,不在文章。“予故喜为古文词者,晩岁乃大悔之”“予固晚而有志经学,顾年及昏耄,见闻遗忘,辄抚卷叹息”等自白更是其学术转向的明证。(《尧峰文钞别录》卷二)
仅仅围绕汪琬的交游唱和圈,便可发现清初不少人都与他类似,有着从文人转向儒者,由好诗文转向潜心经学的经历。如王士禛之弟王士禄,“自少以文章名,尤工于诗。晚岁益潜心六经”(《钝翁前后类稿》卷三十五);董文骥早年为御史时曾与汪琬“以诗歌古文词相磨砺”,晚年转而“潜心《三礼》之学”,“集中所载《经说》,犹班班可考”(《尧峰文钞别录》卷二)。由此可见,清初一批文人可能正是在由追求“文人之文”到“学者之文”的转变中,开始接触经典,最终走向经学。此种“以词章入经学”的学术路径在清初学风转变、学术转型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似不容忽视。
对于汪琬的经学研究,观其同时代人陆陇其的评价:“惟十六、十七卷解三《礼》者最精确,盖其所得力也”(《三鱼堂日记》卷上),尚比较认可其在《礼》学上的成就;四库馆臣论《尧峰文钞》时也认为“(汪琬)与若璩论《礼》相诟……若璩博洽亦名一世,不与他人角,而所与角者,惟顾炎武及琬,则琬之文章学问可略见矣”。亦将汪琬的学问与阎若璩、顾炎武相提并论。汪琬还曾亲炙惠周惕,有学者指出其经学当为汉学吴派之近源。但或许是因为汪琬汉宋兼采、不立门户,在乾嘉学者眼中这种学术驳杂不纯,故从惠栋开始就避而不谈汪琬对惠周惕的影响。在传统思想史叙事中,乾嘉汉学的学统建构往往根据“后果”去追溯“前因”,不断做加法,把阎若璩、胡渭等人牢牢立于朴学先驱之位的同时,也对一些思想者做了“减法”,造成后世对他们的遗忘和误读。这种线性叙事显然会使思想史陷入过度精英化、经典化之窠臼,遮蔽了清初学术转向的复杂性与多元性,我们应力求重建这批清初被“减去”的思想家之历史。不可否认,汪琬的古文成就较高,相比之下他的经学研究或许并不深刻,但是正如葛兆光强调,“一般的思想家”亦有其意义(《中国思想史》),今天我们应该在清代思想史、学术史的谱系中重新找出他的位置。
(作者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2020级本科生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