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讯 |《搭萨》:平民性的南方现实书写,客家亲族群落间的生存心法
到最后,松姑在虚幻的丰衣足食中把现实里面黄肌瘦的脑袋伸进了大缸。好在缸中水已经见底了——她今天忘了把水打满,不然能淹没她的鼻子嘴巴耳朵的水准保会让她立马清醒过来,她也就不会把脑袋越伸越低,导致整个人都掉进了缸里。大缸所占的地面只有这么大,不像它的肚子能容纳全部日月星辰,远没有松姑脚下的地面大。可是她有了这么广的容身之地,还不知足,非要跟这口大缸抢地盘,所以这口大缸就一口把她吞了下去,连骨头渣都不吐。
松姑掉进了大缸里,像一只爬不脱的“恐怪”,这是螃蟹的诨名。它的背壳上画了张鬼脸,没煮熟变红之前老举着一对剪刀,喜欢横着走,水里的沙与鱼都拿它没办法,人们涉水洗脚的时候会提着心,就怕它突然从石缝里闯出来夹人。松姑恐它,就像在恐一个可怕的怪兽。只有把它逮到大缸里,看它在缸底绕圈,再也嚣张不起来的时候,松姑才会不再怕它。等它从锅里端出来,浑身通红时,松姑的口水早就流了几遍了,有时会把鬼脸壳掰开,用筷子剜蟹肉吃,有时干脆连壳一起嚼。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掉进缸里,她其实比缸长得高,只要站起来,就能知道缸只在她的脖子那儿,她有一个脑袋的高度可以看到缸外的世界,翻出来也很容易。可是因为倒着,脑袋在缸底,腿反而架在缸沿儿,她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里。她用躺姿仰望天空,但跟平时站着时看到的天空没多大不同,大缸像一个温暖的怀抱,将她抱在了怀里,又像她正在被天空吞进天空里。拥抱对她是奢侈的,从她记事以来,父母就没抱过她,从来没有一双大手将她高举,安慰她因年少而经常感到害怕的心。现在她被一口大缸抱在了怀里,身体没有任何暖意,却不影响她的内心有股暖流流过。她甚至在缸里睡着了,整个雾岭都小声了,不管是倦鸟归巢的动静,还是蘑菇破土的声响。
